导航切换

联系电话:
0575-85229201

二维码

当前位置:主页 > 文史传略 > 文艺作品 >

中篇小说《织美人》

浏览: 日期:2020-02-22

 

华三郎是沿着古纤道进城的。

临行时,华舍的父老姐妹百多人,不约而同地送他到河埠头。书箱、行李都搬进了乌蓬船,几位上了年纪的还在不住地叮嘱他。

九八公公说,进了考场千万要沉住气,一慌,就啥都忘了。

六二婆婆说,带去的10颗盐煮鸡心,别忘了一天吃一颗,吃了保你记性好。

看得出,全村人都指望他春闱得中。但现在,他满脑子翻腾的尽是父亲华太师昨天晚上大堂教训的情景……

华太师是家长,又是族长。他端坐大堂上横头,气势显赫,威风凛凛。华三郎垂手低头,唯唯诺诺。尽管他本性并非如此。

华太师说,十二年前你堂叔华水全州试得中,考上秀才,村人大喜,连演三日戏,连办三日酒,这事你知道吗?

华三郎说,知道。

华太师说,十二年来华舍人榜上无名,眼看柯桥、阮社、柯岩、东浦,邻近村坊,年年有人登科,隔岁有人中举,咱华舍人脸上无光,心如火焚,在祖宗面前许下七十二愿,这你晓得吗?

华三郎说,晓得。

其实,他说不全。只晓得大体意思是,列祖列宗若是保得华舍子孙考中秀才,村人定然重修宗庙,重造祖桥。

总之,华舍男儿不甘心老是屈居人后。

是岁,华三郎要进城应试。华太师除了平常关照,当然要对他施加压力。

他说,让你提前进城,是让你早早适应城中环境。你虽初次应试,但初入考场就考上该是能行的。只不过粗心大意不得。若是无故而招致榜上无名,辜负众父老乡亲之期望,就不用回来了!

是的。若真是那样,他还有脸面回家吗?

船开了,他再无心思观赏一路风光。一颗心早飞进越州府城。

 

 

十天过去了。

一大早,府横街热闹得很。

等候发榜的三百多名书生陆续来到府台衙门前。越州城里有不少文人墨客,素有探听消息结识新人的闲兴逸致,此时他们坐轿的坐轿,踱方步的踱方步,亦纷纷来此。街头摆满饮食摊:大饼、油条、馒头、面包、甜酒酿、豆腐浆等,热气腾腾,色香诱人。一位英俊书生在一口炭炉前立停,掏出铜钿向摊主买了一套大饼油条,就有滋有味地品尝起来。

他就是华三郎。

三天前,他从试场出来自我感觉颇佳,便托划船头脑捎去一封信给父亲华太师,声称要亲自拿着中科红帖回华舍。并且说,自己已经在学习考举人的功课了。

    昨天,他又寅夜苦读。如果说,读书人一生有三个台阶可攀登:州试考秀才,省试考举人,京试考进士,那么自己已是在攀登第二个台阶。虽然州试的最后结果尚未公布。

华三郎充满自信。如果自己所答的卷子考不上秀才,还有谁能考得上呢!

忽然,他脸发红,心怦然一跳。

是一位美貌女子。她体态婀娜,双眸含春,偎倚在广场的石雕画坊柱子旁,正偷偷地注视他。

她在窥看华三郎吃烧饼的狼狈相吗?不。这附近,现买现吃小点的可大有人在。不过,一个读书人在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前大口咀嚼,未免不太雅观。

他忙转过脸去把嘴里的嚼碎咽下肚。又顺手将剩下的一点儿扔了。

是的,如此漂亮的姑娘他自出世娘肚以来可从没见过。

    华三郎大着胆子回过头,往老地方瞧。天哟,莫非她真的跟我前世有缘!美人儿还在老地方,笑盈盈,甜津津,大大方方地瞅着他。郎才女貌,视线相对。真恨不得此刻红日西隧,月上柳梢。

但眼前的好景也不长。突然一阵金锣高鸣,镗!镗!镗!数百人顿时骚动,纷纷涌向府衙大门口。一道人流隔断了华三郎和美人儿。

华三郎知道是府衙发榜了,他理当跟着人流去府衙门前。可一双脚却象生根似的不能动。好久好久不能动……

人流在他面前消失了,然而画坊旁也空空荡荡了。

他叹了口气,朝州试发榜处走去。

府衙门前有一座新搭的台子,数百人簇拥在那里。台子上四名笔吏抬着幅大红榜,一位名叫赵忠德的师爷拿着纸板喇叭俯身朝红榜看一眼,接着拉开嗓门报一个中科秀才的名字。

华三郎好不容易挤进人群。他伸长头颈,盯着赵师爷的嘴巴,希望能听到自己的名字。可是,名字报完了,还是没有华三郎。

也许已经报过?只好看张榜了。不一会,四位笔吏将红榜贴在了府衙侧面的墙上。华三郎赶紧往上瞧。可一连看了七、八遍,就是找不到自己的名字。

傻了眼!

这么说自我估价太高了,这可真是一个无论如何难以接受的事实呵!

四周围响起一阵一阵的祝贺声,欢笑声……

华三郎溜出了人群,忽然,他瞥见几位美貌姑娘在刚才美人儿站过的地方。他情不自禁地看了她们几眼,希望那美人儿在她们中间。

他看清了,美人儿不在。但这时姑娘们发现了他,竟交头接耳地谈论起他来。嘻嘻笑他……显然姑娘们知晓他科场落榜,在谈论他的无能,他真恨不得立即找个地洞钻进去。

华三郎不回客栈,也就不走府横街。他沿着直街急急走,心乱如麻。一路上,只盼望过往的行人看不见他。可天不从人愿,沿街走去,有百多双眼睛皆往他身上瞅,特别是那些妇人和姑娘的目光更厉害……

他脚下生风,鬼差神使的出了偏门吊桥。

 

 

暮霭笼罩了鉴湖。

华三郎伫立在跨湖桥上。凉风夹头夹脑的吹他。

有家难回!

整整一天,他踟躅湖边,反反复复考虑着咋办?父亲的大堂训话,乡亲送行到河埠头的情景,府衙广场上嘲笑他的姑娘们的影子……啊,多年苦功全完啦!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父老乡亲!罢罢罢,下世再来过。

华三郎望着黑黝黝的湖面拿定了主意。他一脚跨过桥栏,眼睛一闭就往下跳……

怪!是谁把自己拉住了。

他跳不下去。回头看。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往两头引桥看,昏暗的月光下唯有青石板桥面的轮廓。

第三次再往桥下跳。刚抬脚,又被拉住了。胳膊上明显感到有一双手在使劲的拉他。

定睛再看,仍不见人影儿。

被人拉扯的感觉没了。咋回事?华三郎奇了。他索性纵身往桥下扑去,蓦地自己被人拦腰抱住了。他欲反手去摸,突然被仰天摔在桥面上。

哪里还有心思再走绝路。他爬起身,拍净双掌,抱拳拱手,感恩起上苍来。

他喃喃说,小生承蒙上苍挽留,想必留在尘世尚有出息。它日若有成就,定当尽力图报。

言毕,他整掸衣冠步下桥。蓦抬头,看见漫漫夜色中,一簇灯火分外耀眼。此时,他腹已饥,口已渴,就摸索着朝那灯火处行走。

路不远。不一会听到了灯火闪亮处传来织布机作响的声音。

华三郎到得那宅门前,咳嗽一声,算是跟主人打个招呼,接着,便手叩门环。

织布机声停了。华三郎听到脚步声近门而来。

谁敲门?一个女子的问询声。清脆、圆润,甜美。

华三郎忙拱手,没意识到隔着门她不能看见。

他说,我乃过路之人,一介书生。口渴了,肚饿了,打扰主人,想讨杯水喝。

她说,父母出门在外,家中只有小女子一人……

他说,既如此,小生不便打扰,告辞了。

拔脚刚要离开,忽听门吭吱一声。不知啥时候起月色皎洁,大地如同白昼。她出现在门边。他一下子就把她看得清清楚楚。张开嘴差点合不拢。面前这美女子不就是白日里在府衙广场上遇见的美人儿么!

美人儿望着他微笑,仍是那么的甜。

她说,咱俩是第二次见面了。你听说咱父母不在家,就告辞,我想你准保是个大好人!

他说,不,不一定。


她说,那你是个坏人!

他说,坏人倒也不是坏人,我只是个落泊之人。

她说,口渴了,肚饿了,是象一个落泊人儿。

美人儿把他领进了屋里。她先给他泡上一杯清茶儿。稍倾又从里屋给他端出一桌饭菜。

华三郎顾不得斯文,狼吞虎咽一番。未了,不免要与美人儿搭讪。他说,多谢姑娘盛情,冒昧请教芳名……

她说,先说说你叫啥!

他说,小生姓华,名叫永昌,兄弟之中排行第三,号称三郎,虚度青春二十,尚未婚配。

她说,谁问你有无婚配了!

他说,不该说不该说!我收回。

她说,泼出的水,射出的箭,咋收?

他说,你说咋办?听你罚。

她说,我嘛叫凌罗。只有姓名没有号,罚你取个号。要好听的。

他说,行行行,读书人取不出好名好号,就不是读书人。

华三郎立起身来,望着凌罗端详好一会。她被看得羞红了脸,把头转向一边。他知自己有失检点了,忙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不料瞥见了她刚用过的织布机,顿时来了灵感。

他说,有了,有了!白日初见姑娘,见姑娘美若仙人,夜晚又见姑娘,但闻织机声声,以小生所见所闻给姑娘取名号,就叫织美人如何!

凌罗笑了!她说,多谢三郎赐号,真不愧是读书人!不过小女子还没请教你是哪里人呢!

他说,我说,我说。

他就把自己家住华舍,进城考秀才,落了榜等等,一古脑儿倒了出来。说到遭人讥笑一节时,不觉黯然神伤,倍感惭愧。

这时,凌罗姑娘忍不住扑哧一笑。

华三郎回过神来,连表歉意。

她说,三郎且莫误解,适才小女子所笑,乃是笑你误解了路人瞅你瞧你的意思。正如白日小女子被你深深吸引那样,路人皆是被你的一身衣裳吸引,丝毫无讥讽之意。

他说,我这身衣裳有啥好看的!

她说,你这身衣裳与众不同,不是用葛麻做的。色泽鲜艳,光洁挺刮。爱美之心人皆有嘛。你留意了没有,特别是女子们对你最感兴趣!

他说,这么一说,好象真是那回事!

她说,你看,我正在学织你这种料子呢!

凌罗把华三郎引到织布机前。华三郎仔细地看了看,那机子上刚织的半匹布,也用蚕丝作材料,跟自家妹妹织的差不多。

他说,你可真聪明。我的两个妹妹华绸和华缎因为织出了这种布,村人就把平纹的叫绸,把波纹的叫缎。现今,在咱们华舍,妇人姑娘都会这一手艺了呢!

她说,真是那样,你呀,可要发大财啦!

他不懂。她就阐释。这种布,叫绸缎吧!城里老百姓那么喜欢,索性专门开一家绸缎店来卖。价钱嘛可以高一些,比葛布和麻布高一半也准有人买。

华三郎目瞪口呆好半响。开店,我行吗?

她说,你不比人家笨,人家干得你当然也干得!我助你。

他说,还考不考秀才?

她说,考呀!也可不考呀。那么多读书人,能中的毕竟不多。考了秀才,还要考举人考进士,越往上考,越少。男人不必都走那条路。何况,考那举人和进士为的啥?为的当官。当了官,当个清官,就要为老百姓造福。你把老百姓喜欢的布拿来卖,也是为老百姓造福。当了官,若贪图钱财,就是赃官了,赃官到头来没好下场。倒不如凭自己聪明,靠自己卖绸缎赚钱发财。你说呢!

他被说动了心,还被她如此洞悉世事的能力震撼了。

他说,好!我听你的。

 

头遍鸡啼。

华三郎睡得正香甜,凌罗叫醒了他。

凌罗不是凡间女子!她是跨湖桥桥神之女。三天前,爹和娘应泉州桥桥神的邀请出远门了,她才得以自由自在。昨夜,是她用了隐身神功在桥上救下三郎,又是她点起指路神灯,引得三郎到此。

此处是跨湖桥桥神庙。

为免得三郎生疑,是她施展神功变化了桥神庙的门面。而眼前天快亮了,若还不恢复原样,熟悉桥神庙的老百姓见了岂不要吃惊!

凌罗把华三郎送出了门,又关照……

他说,忘不了,三天后府桥头见面!

她说,不见不散!

凌罗目送三郎的背影消逝在黎明前的薄雾里,又把庙变成了原状。她要进城去找外公了。

凌罗的外公是越州土地神。

越州地面的三十六桥神、七十二路神、一百四十四园神全归她外公统辖。

凌罗跟华三郎约定,三天后在越州城里府桥头相见,他必须运载满满的一船华舍布来,而她则要在府桥头附近找好一家店铺以供布店开张。

此刻她去找外公,是要外公帮助她。

越州土地庙座落在府横街。不一会,她运用神功从地下遁到庙前。天色尚早,但管庙的老伯已经起来。进了大门,她欢声高叫,土

地公公和土地婆婆双双拄着拐杖从后殿颤巍巍地迎将出来。亲热一阵,外甥女儿见了外公外婆,又是搂脖子又是亲脸。外甥女儿说,为难事儿我不找你们,有一桩好事儿要请你们帮忙。

土地公公说,小宝贝要办好事儿,外公一定出马。

土地婆婆说,外婆我也一定来出力。

凌罗笑了,就把来意说。

没想到外公沉下了脸,外婆也收起了笑容。

凌罗噘起了嘴,说,一个刚说出马,一个刚说出力,咋一眨眼就不算数了!

外公说,啥事儿都可使劲,独这事儿外公不能出马。咱们是神仙,天帝给咱们的任务是管保凡人太太平平,安居乐业,没有说让咱们也去干那三百六十行的。

外婆说,对着哩,若是咱们也去开店卖布的,咱们不也成了凡人!

凌罗说,不对,不对,你们都不对!天帝没说的,难道就不能干了!当凡人又有啥不好?千年寂寞当神仙,不如当个凡人酸甜苦辣尝一回!我非要你们出马,非要你们出力。

俩老对眼看看,都把头摇摇。答应也难.不答应也难呵……

外甥女儿忽然转了腔。她说,你们不肯帮忙也可以,我就自己去呼神弄鬼占店房。

土地公公说,这可不行,你扰乱了人间清静,凡人来我这里告状,我还管不管呢!

土地婆婆说,大家都别动肝火,还是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出来吧。

两全其美不可能。不是遵从天帝的老规矩,就是依了外甥女儿的新主意。土地公公沉吟半响,终于把自己的心偏向小宝贝。

他说,这样吧,府桥头刚巧有一户人家拆了平房新造起三楼三底,外公我今晚就去给那主人托梦,让他把楼下的房子借给你当店面。不过,明日一早你还须自个儿去同他当面敲定。于是,凌罗笑了,连连点头。又一跃搂住外公外婆,送给两老一片亲情……

 

 

转眼过了三天。

第四天一早,凌罗伫立在府桥上。她望眼欲穿地等待华三郎。

直到太阳升到一竿高时,他才如约而至。一艘乌蓬船在河埠头靠了岸,凌罗奔下踏道,望着他喜不可言。

她说,你果然来了。

他说,我当然要来。

她说,你父亲骂你了没有?

他说,当然骂了,还骂了我个狗血喷头哩!

两人就自己动手,让划船头脑一起把船里的绸缎搬上岸,然后抬进桥东临街的三间头里。

一切摆放停当。华三郎东瞧瞧西瞅瞅,开口说,既是开店铺,就该有个名。

她说,等你哩!你给我取了个名号儿,三步之内就取成,今个儿让你走六步,再取一个好名号。

他说,就接着那天的取,叫织美人绸缎庄,咋个样?

她说,你那两个妹妹,一个叫华绸,一个叫华缎,她们也是织美人。中,咱们的店铺就叫这个名。

他说,有了店名还得请人去写呢!

她说,你是读书人,你不写叫谁写?

他说,我这一手字不是最好的。城里写字名家数王玉堂。凌罗性子急,就要去找王先生。

华三郎陪着凌罗来到王家池畔,经人指点敲开了王家门。一位瘦骨嶙峋的老人正挥毫弄墨往一捆竹简上写字。听明来意,请他们坐。

老人说,二位看得起老朽,老朽即刻就写。

说罢,他取过一块麻布,在书案上摊平,手握狼毫,饱蘸浓墨,挥笔疾书……

好哇!字字如画,秀美遒劲。

接过题幅,凌罗说,老伯,过几日我俩再专程送薄酬来。

老人说,挥毫六十年,写赠字画不计其数,从来没收过一文钱,岂敢要姑娘破费!

凌罗说,老伯笔下功夫如此精湛,恰如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别人给不给钱咱们不管,可咱们绝不能让你白费功夫,三天后咱俩一起给你送来酬金,每字给你10两银子!

啥?老人目瞪口呆。自己的字竟值10两银子一个,从来没听说过。

这时,凌罗和华三郎已急急走在回府桥的路上。

 

 

月上飞檐,辰牌时分。凌罗说,此时开张,准大吉大利。

鞭炮引来了百多人。

大红灯笼下,你挤我钻,争着要上前。

有当即掏银子买绸缎的,也有摸着绸缎非要问个究竟的。主要问题是许多人还不知道这绸缎干啥用!

两张嘴回应不了大家七嘴八舌,凌罗想了想,就挪过一条凳子,叫华三郎站上去。然后便指点着对大家说,诸位父老叔伯兄弟姐妹请看一看,这位书生身上穿的就是绸缎!绸缎不仅可以做衣裳,还可以代替葛布和麻布,做被面儿、窗帘儿、台布儿……

嘿,这一招真灵!

不必再多说了。买!白花花的银子儿,一大把一大把放在柜子上,一大块一大块绸缎儿,乐滋滋喜洋洋地被捧出绸缎庄!

好不容易送走最后一个顾客。已是午夜了!

翌日上午接着干。凌罗让华三郎再站到凳子上去。毫无疑问,这个办法效果好!但挨到中午,华三郎出哀声了,哎哟哟,我腿酸呢,腰疼哩!

凌罗忙让他下来,纤纤玉手,给他又是揉腿又是捶腰。

她转动着一双乌黑的眼珠儿,要想出好办法来。忽然,她自个儿笑出声:嘿!一定不会错。

华三郎莫名其妙。

凌罗躲到屋后去了。她找了段木头儿,对着木头儿施展她的神功,把木头儿变成了华三郎的模样儿。再穿上一身定做的衣裳。哈!可真像……

凌罗把它搬到店门口,华三郎又是惊讶又是欢喜:这是啥?

还用问么!她说,这就是你呀!不过,是木头儿做的,叫木头儿。

他说,叫木头儿委屈死我啦!

她说,那你自己取一个好听的名。

他说,不不不,我可没说你取的名字不好听。我的意思是成文时,

字要改一改。

她说,咋改?

他说,这木头儿不是按我这模样特做的吗,叫做模特儿就成啦!凌罗心里默默念:木头儿,模特儿……

她忍不住捶了他一拳,鬼精灵!你这读书人,可真是没有白读书

啊!

模特儿伫立在店门口,光彩夺目。行人纷纷驻足,瞧新奇,探究竟。那效果比真人站在那儿还佳!

哈!织美人绸缎庄有一个模特儿!消息不胫而走,顾客纷至沓来。开张的第二天夜里,凌罗请华三郎同行,专程去王玉堂家送题字

酬金。

华三郎说,你真的要给他10两银子一个字吗!

凌罗说,给多了吗?

华三郎说,咱这店铺若越开越红火,断然少不了还要请人题字。不仅题字,象作文写诗之类,也免不了要请人。难道也都这么的付酬金?

凌罗说,该付的当然都付。我问你,这题字啊,作文啊写诗啊,究竟要出多少力?

华三郎说,比咱们做买卖化的力可不会少。做买卖虽说也要动脑筋,可痛快!那作文写诗之类的事儿,要短寿!

凌罗点点头,我想的也是这个理。

一路上,两人又各想各的心事。她想,自己该做的事还很多很多!他想,我咋天长地久拴住她的心。

 



才三天功夫,华三郎运来的绸缎全卖完。

凌罗对失望而去的顾客说,过两天你们再来,一定给你们留着。

是夜,俩人商量要去华舍一趟。

一大堆银子,他们把它分成了三包。一包带到华舍去给提供绸缎的农家作酬金;一包要作房金,因凌罗的外公托梦给这家房东时说,如果房东肯把楼下三间房子租借给一位名叫凌罗的姑娘,准会发一笔小财;第三包银子是属于他们的。

凌罗说,给你!

三郎说,不不不,还是你收管。

他心里想,只要美人儿属于我,最多的银子也就都是我的了!

说好一早出发。凌罗要上楼一趟,把房金交给主人就下来。

可突然祸从天降。楼下响起一阵吆喝声:

刁女凌罗,扰乱越州,罪不可赦!

知府有令,即刻捉拿,上堂听审!

凌罗心头一惊,但随即镇定。她跑到楼窗口望了望,见四名衙役在店铺门口将华三郎推来推去,一位头戴吏帽的斯文人摇着纸扇儿还在一边唆动着另一些衙役摘她的店牌。

心怒胆壮!凌罗不顾一切地冲下楼……

一个衙役正抬脚朝写着织美人绸缎庄六字的招牌上使劲踩。华三郎扑上去保护,被另一个衙役拖开,狠狠地摔倒在地。

谁敢动!一声娇喝,如晴空惊雷。

凌罗出现在店铺门口,她星眼圆睁,粉腮含威。众衙役住了手,怔怔地望着她。

那戴吏帽的斯文人转过脸来一声大喝:

大胆女子,竟敢……

放肆二字未出口,他赶快咽下肚里。

好一位美人儿!真是光彩照人,非同凡响。活了三十多年,行过千里路,读破万卷书,不知道天下还有这等美丽的女子!

这人就是府台衙门的掌门师爷赵忠德。

十六年前他考上秀才,后来又化八年工夫考举人,但屡考不中。去年死了心,他想,既然当官希望渺茫,倒不如做一名师爷,若得知府老爷赏识,言听计从,便也算得当了半个知府。主意既定,他就行动,先是在府台衙门当上一名文案师爷,由于巴结有方,很快成了知府刘老爷的心腹人。

权居越州地面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今日赵忠德又因何亲自来此?

外甥哭诉是缘起之一。他外甥许昌隆在轩亭口开着一家全城最大的葛麻布庄,但从织美人绸缎庄开张那日起,生意锐减。前日下午,外甥急急找他,哭曰:若是舅舅不设法干涉,外甥就要倒灶!

然而,仅此还不足以使刘知府下令。

一早,一个信息传来使赵忠德大吃一惊便是缘起之二。几年来,越州文坛的名人书画一直归他赵忠德无偿征收。交给知府老爷的,由知府进贡给皇上已有千余幅。而他赵忠德自己收藏亦有三百余。如今这些原来只要开口一声就可得到的物件有了价钱,且又如此价高,怎不令他心惊和恼怒。

不过,这又是一件好事。织美人这一举动肯定也会使知府老爷动怒。

果然,刘知府闻报拍案而起:

吾乃斯文之邦,岂能容区区刁女蛊惑文人学士!

知府大人一声令下,赵忠德便即刻行动。

本当他咬牙切齿要把刁女强捆硬绑押上大堂,可一看眼前竟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就不忍心让她花容受损了。

赵忠德脑子里盘算一番:咋办?押她上大堂,棍杖之下她必定皮开肉绽?但也有可能知府大人见她美若天仙,会起怜花惜玉之意。若知府大人真是那样,倒不如此刻自己……

他决定当个护花人!外甥的葛麻庄要倒灶,文人的一个题字10两银子,且都不管它!他又扳起面孔:

大胆刁女,我等乃是奉命捉拿你上堂听审。你若老实听话,在下赵忠德可保你平安无事!

凌罗说,小女子从来不受人使唤,也容不得遭人凌辱。把这招牌给我挂上去便罢,若不然跟你们没完!

赵忠德想了想,命两个衙役把牌子挂回。他显出一副真诚的样子:赵某已经给了你面子。现在要看你有没有胆量跟我上府台衙门走

一趟了!

凌罗显出一脸轻蔑:跟你走一趟又如何!

赵忠德说,那请走吧。

他已暗暗拿定主意,要在美人儿上大堂前,弄脏美人儿的脸蛋儿。这样,美人儿就可避免被知府大人看中。

人各有心。这时,华三郎却在劝阻凌罗。他说,咱们设法逃跑吧!她说,到了府桥上面,你且看着我的眼色行事!

一群衙役簇拥着赵忠德,押解着凌罗前行。走上了府桥,凌罗就

施展起神功。她让一位行人变成了赵师爷。让赵师爷变成了她的模样。又使障眼法让众人看不见自己和华三郎。功毕,她就拉着华三郎走出人群。众人下桥后,桥顶上就只剩下她和他。

    眼见众衙役押解着她的化身远去,她兴奋地碰碰惊诧万分的他,挽着他下了桥。

不一会,晕晕乎乎的华三郎和凌罗坐上了早就等候在河埠头的乌篷船。

 

 

华三郎回村,带回一个俏姑娘。

连日来华舍的男女老少都在谈论绸缎和白花花的银子。

华太师见过世面。儿子落榜回村那日狠狠数落了他一顿,不久火气也就消了。怨不得儿子,祖宗没说非让他考上秀才。而那考试本身也极可能出了毛病。如今儿子带着那么多银子回家,足见儿子是有出息的!

白花花的银子,可修桥,可造路,可整河坎……

华太师把儿子和姑娘召到膝前,当面问了一些情况后,就亲自挨家挨户去鼓动,让大家把纺织机都开动起来。

一时里,华三郎的两个妹妹成了大忙人。

东家来请华绸,要华缎同行。西家来邀华缎,要华绸齐往。能请到两位姑娘的,眉开眼笑;只能请到一位的,也喜遂颜开。怕只怕两个都被人家强拽硬拉走了。

凌罗是贵客,不能乱糟糟的去烦她。得让她自个儿安排走门串户。事实上凌罗也忙得不可开交。

夜深了,她还坐在三郎他妹妹的织机前琢磨。三郎说,该歇息了,别把身子熬坏。

凌罗说,若能把新花样织出来,熬坏了身子也值得。

熬了三个夜,斜纹的花样织成了。又熬了五个夜,一种带小孔的诞生了。

三郎说,带小孔的做成衣裳,透气,炎热天穿着舒适。呈斜纹的做成裙子,耐看,特别的适合姑娘。

凌罗说,都给你说对了,我正是这样想。

三郎说,也给它们取个名,按绸缎取名的办法取,我看斜波纹的就叫凌,带小孔的叫做罗。为了在文字上统一,都给它们加个偏旁儿,一个写成绫,一个繁写罗。你说行不?

凌罗说,行行行,简也行,繁也行。取名的事儿都听你。

绫和罗织出了一匹又一匹……

不几日,华舍的妇人和姑娘织了绫罗绸缎许许多。她们抬的抬、挑的挑,摩肩接踵的送进华家大院来。

大厅里堆得满满的,高高的。

看了都动心。七、八个哥们儿来找华三郎,央求他拉一把,带他们上城去闯一闯。

华三郎知道这几个都是稳重人。有几个生性活络的,早就划着乌篷船儿独闯码头去了。

他愿意带他们走。凌罗也同意。

但正待出发,从城里回来一条航船,给他们带来一个骇人的消息:越州城的十二座城门口都贴出了知府大人的告示。知府大人下

令,不准任何人买卖绸缎,也不准任何人穿戴绸缎制做的衣裤鞋帽。严格规定,凡越州百姓,男一律穿玄色白边葛布衣裤,女一律穿蓝色全套麻布。违者格杀勿论!

 

 

凌罗潜回越州城。

没办法,只得让已装船的三大船绫罗绸缎全耽搁在华舍。她跟华三郎约定,知府一下开禁令,即把那三大船运来。

这禁令肯定跟赵师爷有关,而自己必定斗得过赵师爷。

当然,首先得弄清楚赵师爷究竟玩了啥花招!不然知府刘大人怎会轻信于他。

凌罗又去找外公。她要土地公公去摸一下情况。

嗨,若要好大做小呀。土地公公横摇头,只好蹒跚地去了。

很快地,外公把事情摸清了。

也难怪,那日凌罗把赵师爷变成她的模样,让众衙役推上大堂,在知府老爷的眼睛看来,又觉得十分丑陋,就下令打了他三十大板。直到他杀猪似的喊痛,才现出原身形。这样赵师爷还会善罢甘休吗!

他说,肯定是凌罗在他身上施了妖术。

恰巧,刘知府最恨妖术害人。他的老娘就是三年前被巫仙用妖术治病害死的。

赵师爷说,刁女会使妖术,便是妖女。妖女买卖绸缎,定有害人之心!

刘知府觉得很有道理。为拯救芸芸众生,不致遭受灭顶之灾,命赵师爷起草的禁令就这样问世了……

凌罗心中有了底。她决定去求助书家王先生。

入夜,她抱着一匹自己刚试织成的新东西跨进了玉堂先生的院子。这是她第三次到他家。

王先生仍对她十分热情。他说,姑娘你别气馁。是黑,白不了,是白,黑不了。过不了多少个日出月落,你们的绸缎庄必定又能大开店门……

她说,我不会气馁。你看,今日我既是登门讨教,又是给你送新花样儿来了。不知这东西能否替代那麻布用来写字?

王先生忙伸出双手接过,将它平展在书案上。注目细看,连声称赞:

娟秀非常!娟秀非常!

凌罗脸泛红晕,羞羞涩涩:

这也是用蚕丝织成。承蒙老先生称赞,就称此织物为绢吧。

王先生郎声笑:好!就称之为绢!

说罢,他握笔蘸墨即在一方绢面上写下一个饱满的绢字。

王先生掷笔拱手:姑娘,老夫代替满城书家多谢你了!

凌罗慌忙还礼:老先生屈煞小女子了!

当下,王玉堂重请凌罗入座喝茶。凌罗便提出请求,企望王先生为她物色一位善写文章的高手。而这位高手所写之文章又要能打动知府大人收回禁令。

王玉堂手捋长髯,沉思良久。

若论文章高手,眼前就有新秀单立聪。他是今科春闱第一名,又为刘知府器重,牵头在建尧、舜、禹三王之庙。若得他执笔撰写呈文,刘知府定会慎重待之。不过,此禁令已遍贴越州城乡,影响甚大,恐怕刘知府也不会轻易收回!

凌罗说,如此该咋办?

王玉堂说,且待老夫去将单秀才请来,再将本城诸位名秀一起邀上,让众人来想方设法。

翌日夜,王先生在院子里摆开四桌酒席。越州城里三十六位名秀才应邀莅临。单立聪被安排坐在凌罗身边。凌罗身后一株樟树,树杆上挂着那幅绢字儿。

开宴前,众秀才已对绢字书法和绢子本身称赞不已。对席间唯一女子的天生丽质亦露羡慕之情。及至开宴,玉堂先生举杯提议众书生为凌罗妙手织绢干一杯时,三十六位书生对美人儿的赞叹达到了高潮!

美人儿一双妙手使众书生从此摆脱了竹简写字、麻布泼墨的历史……

酒过三巡,玉堂先生凛然起立,朗声开言。

他说,诸位想必皆已知晓,妙手织绢的凌罗姑娘,日前遭到一场天大委屈。由于府台衙门赵师爷作刁,她那深得百姓夸赞的织美人绸缎庄竟被知府下令关闭。同时知府大人还下令禁止买卖绸缎,致使她不能再为百姓造福。我等文人墨客历来仗义执言。对此冤情岂能不顾不管!今日群英聚集,如何出手相援,万望各抒高见!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书生顿时纷纷议论。有的早知玉堂先生宴请用意,主意已拿,有的刚知晓织绢的姑娘就是卖绸缎的女郎,即兴开言。

凌罗兴奋地注视着他们。

这个说,师爷奸诈,知府糊涂,我等应越级上告。

那个说,知府并非糊涂,只是耳朵皮子太软,我等若联名呈文,必有奇效。

这个说,呈文之中写明道理为第一重要。

那个说,赵师爷诬美人是妖女,我等撰文时应针锋相对驳斥其谎谬之论!

如何针锋相对呢?单立聪拱手起立,声声铿锵:是妖是仙,须由百姓评说。为百姓造福者,是妖也是仙;祸害百姓者,是仙也是妖。管它妖和仙,百姓夸赞便是仙!

掷地有声一席话,博得满院秀才齐口叫好。

凌罗不禁珠泪夺眶……

当下里,众书生推举单立聪执笔,写就一道呈文。又由王玉堂抄上绢布,众书生纷纷在文后签上姓名……

翌日一早,这道呈文便被送进知府衙门。

 

 

刘知府将三十六位书生的联名书悬挂书房,端详了整整一天。

这幅联名书从字义看,通篇振聋发聩;从书法看,字字如珠似玉;从载体看,恐怕除了众书生外,世上之人也象自己一样从未见过。去年越州知府用六十幅书法作贡品,以特制的麻布为载体,皇上欢喜得不得了。今岁若是进贡以此奇布为载体的书法,龙颜不大喜才怪呢!

是夜,刘知府便密遣心腹去找王玉堂。令王玉堂寅夜将绸缎样品送入府台。

幸亏凌罗住在他家,玉堂先生便将她请出面见了刘知府派来的黑衣心腹人。

凌罗说,你们且先行一步,在府衙门口等我,我带样品随后就到。

黑衣心腹人和玉堂先生走后,凌罗便一个地遁,来到了府桥头被封闭的店铺里。

她终于找到了模特儿。

不一会,她随同王玉堂和黑衣心腹人进了府台衙门大院。

在此前,凌罗从未进过这座院子。跟刘知府一接触,原来他也是一个富有七情六欲的人。他随和地询问了凌罗和王玉堂一些琐事后,颇感兴趣地察看了那模特儿。但见他脸上显出一种内疚的神色。

他说,我不知道绸缎竟是这么好的一种东西。命黑衣心腹人将赵忠德召入书房。

刘知府说,你知道本府为甚召你?

赵师爷看到立放屋角的模特儿,心里不禁格登一下。转了一下眼珠说,想必大人在酝酿下开禁令了!

刘知府说,你很聪明!不过这开禁令咋个下法呢?

赵师爷说,应写明是我赵某人的过错而前几日才下了禁令。

刘知府说,仅此写明就可以向众百姓交待了吗?

赵师爷说,还应将卑下革职!不过卑下有一请求……

刘知府说,可成全你的本府一定成全。

赵师爷说,为使卑下铭记教训,望大人在开禁令上写明,责令卑下也去开一家绸缎店,以造福百姓,赎取前罪!

刘知府说,这个依得。

数日后,一张张开禁告令贴遍越州城乡。

织美人绸缎庄重新开张。

一道禁令和一道开禁令使凌罗和绸缎庄名声大振。众顾客从四面八方赶来,把个凌罗和华三郎忙得够呛。

与此同时,赵忠德在轩亭口开起一家赵记绸缎庄。他兼并了他侄儿的葛麻布店,使它成了绸缎庄的一部分,气派搞得比织美人绸缎庄还大。

赵忠德自然是一个聪明人。仕途无望投笔从吏,从吏受挫便又赶紧转道。他看出了干绸缎买卖极可发迹。

由于开禁令上专门写明知府刘大人责成其开一家绸缎店,使得赵记绸缎店影响甚大。开张第一日,就顾客盈门,生意红火。

赵忠德笑了,跟织美人绸缎庄争高低的办法也在他脑子里形成。第一批绸缎是他亲自去华舍采办来的,而第二批绸缎则是他雇人在越州城里赶织了的。常言道砻糠搓绳开头难,有了华舍绸缎的样子城里女人不愁织不出来。

果然,没几天,仿织的绸缎上柜了,再没几天,仿织的绫罗也投销了。赵忠德把售价定低了一成,也就是说到他赵记绸缎庄购买比到织美人绸缎庄购买便宜。

华三郎叫苦不迭,他说,姑娘,这可咋办?

凌罗说,他降价咱也降价。

但赵忠德又使出了一抬。他雇佣了十多个吹鼓手,整日让他们在店门口迎候顾客,又是吹唢呐又是敲钹子。

老百姓好瞧热闹,全给引去了。

凌罗望着愁眉苦脸的华三郎,笑吟吟:你别慌,咱也有主意了呢!她琢磨着做了好多套新衣裳。又招聘来一群姑娘。在店门口搭起

一个平台儿,让俏姑娘穿着新衣裳踏着戏班子拉奏的轻快曲儿在台子上旋转着,留踏着,悠哉,悠哉……

织美人绸缎庄又热闹了。

买绸的,买缎的,买绫的,买罗的,买绢的,买现成新衣裳的,一群人进一群人出,真红火!

但有一天,从赵记绸缎庄又传来一个消息:赵老板又推出新招!

凡在赵记绸缎庄一次性购买凌罗绸缎一百匹者,店里当场赠送漂亮的女丫一名。

华三郎急了:你看,这家伙连这也干出来了!咋办?

凌罗也很气愤,但仔细一想后便淡淡一笑:他从反对咱买卖绸缎到他自己也买卖绸缎,再到不断出鬼点子,为咱们买卖绸缎可也是撑了市面!至于干事不端,日后遭报应,咱们可不管!

华三郎说,如此,咱还是干咱的!

凌罗说,对,但咱们仍得动脑筋。不能老守在这里……

华三郎瞅着她,希望听到下文。但她不再言语,而是凝神迸气地好象在聆听遥远地方传来的声音。

他不敢打扰她。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开心地笑起来:

机会来了!

数月来同甘共苦,使华三郎对凌罗了解甚深。他知道凌罗不同于平常女子。她具有一种神功。但他不想探究根底,自己不该知道的事一旦知道反而要坏事。

他只希望自己与美人儿永远的这么相处下去。他没多问,只是说:是笔大生意吗?

凌罗破例地告诉了他:是一个天机。当今皇上要到越州来了!

 

十一

 

 

七天后。果然从府台衙门里传出一个消息:当今皇上光裕天子御驾吴州,突然龙心一动要到越州来逛一逛!

刘知府亲自跑到织美人绸缎庄,挑选了十匹特等绫罗绸缎,打算献给皇上。同时拣挑了多匹绢子,命黑衣心腹人立即送给城中十大书画名家,让他们赶写字画。

待知府一行人匆匆离去,华三郎催促凌罗:你咋还不行动呢!

凌罗说,他人还未到,我咋动?

但当日夜里凌罗便去找外公。

她说,外公,我要拜你做师傅!

外公说,我不懂卖布,能教你啥?

她说,教我练托梦神功。

外公说,会这神功不难,但用这神功要伤很多元气。你还年轻!

她说,不,我不怕!我是有急用呢。

土地公公知道外甥女儿性子倔,她认定要做的事非实现不可。就凝神迸气地给她示范开了。

凌罗天资聪慧,果然一学便会。

这一日,她探听得皇上御驾越州已住进卧龙山南麓的龙山书院。晚餐时分,一个地遁前去探察。她出现在龙山书院的前天井,见知府大人随着一群大官正往后院走去,就使个隐身法,跟将上去。

那端坐厅中央受到众人跪拜的年轻人,白净脸庞,态度和蔼。看他穿着一身麻衣葛裤,普普通通,平平常常,跟老百姓比好象也没啥两样。

原来皇帝也是常人一个!

凌罗认识皇帝了,便只待下一步行事。

是夜,更鼓敲过十二下。凌罗再次独身遁入龙山书院。

她来到皇上的寝房,见皇上睡得香,就默视了他好一会。

突然,皇上动了一动,她赶忙躲避帐后。

幸亏皇上翻了个身又熟睡了,否则凌罗未用隐身神功会被发现。

现在凌罗再不迟疑,闪出帐边,凝神迸气作起托梦神功……

光裕皇帝正睡得甜,忽然听到一个悦耳的声音在唤他。迷迷糊糊地一看,竟是一个天仙般美丽的姑娘倚偎在房门边。她轻轻地唤着他的名号,甜甜地对着他笑。他不由自主地向她迎去,但她却转身离去了。咋办?皇帝犹豫了。只听姑娘在屋外唤了他一声,于是就下决心跟了出去。

姑娘引着他出了后院门,顺着鹅卵石小道下山,来到一条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走不多远,有一座石拱洞桥,姑娘已走上桥顶,他连忙紧追几步。

下了桥,他见姑娘站在一家店铺门口,她朝他嫣然一笑,指了指门框上的招牌。他走上前去,不觉抬头看,只见上面铁划银钩六个字:

织美人绸缎庄

他颇感新奇!见姑娘示意他往里走,就大步跨入店铺。

哟!他惊奇了!

满店堂有五彩缤纷的布匹,像花丛,像彩瀑,令他眼花乱,又心旷神怡……

他不禁伸手去抚摸,手感滑爽飘逸。

这时,那姑娘来到他身边,笑吟吟:

贵客有所未知,此新奇织物因其织法不同,分别叫做绫、罗、绸、缎,产于水乡华舍,盛在咱们府城越州。可惜如今神州各地尚无此物……

光裕皇帝正要问个究竟,忽一道强光灼眼,忙用手去遮掩。但再看时刚才的情景皆不见了。他不禁失声大叫:姑娘!姑娘!

及至喊出声来,他睁开双眼一看,方知是春宵一梦。

一名近身侍卫急急推门而入:

皇上何事?

光裕皇帝半晌不语,还在思索梦中人事。

梳洗完毕,早餐后,皇上便对贴身侍卫说,你且待在寝房门口看住,有人求见一律回绝,可称孤在静读诗书。

侍卫答应后,他独自一人,按昨夜梦中所见之情形摸出龙山书院后门,下山寻找那织美人绸缎庄去了。

果然,一切如同梦境所见。光裕皇帝步下石拱桥不久,就看见一家挂着织美人绸缎庄招牌的店铺。

他在店门口立停,正端详招牌,忽听店里有人高叫:贵客光临,请进!请进!

抬头看,原来是一个年轻店家。

店家华三郎拱手施礼:有请贵客随意拣挑本店货物!

光裕不知道华三郎已经把他当皇帝迎接,便依然是一副普通百姓样子,摆摆手:

请店家指点!

华三郎将光裕皇帝引入店堂。

皇帝龙目四观,但见绫、罗、绸、缎品种繁多,有的质感轻薄柔软,有的色泽鲜艳雅致,有的风格粗犷独特,有的工艺高贵神秘。

真个是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如同昨夜梦中所见,并且更为清楚。所不同只是未见那引路姑娘。也许姑娘并非店中之人,是神仙幻化。

但这店铺牌号因何冠为织美人!皇上不觉动问。

皇上说:贵店号称织美人绸缎庄,如何不见女主人出现?

华三郎说,今日女主人的爹娘远道归来,一家团圆去了。不过女主人有话留下,若有贵客欲购大宗织物,可随时告知她前来相见。

皇上说,如此这满店堂绫罗绸缎我都买了。傍晚时分我用八人大轿前来接抬女主人!

语毕,皇上春风满面回往龙山书院去了。

转眼到了傍晚,一顶八人大轿把凌罗抬进了书院大门。

光裕皇帝和凌罗当面相见,互视半晌。

皇上龙心大喜,果真是梦中见过的姑娘!

他说,好一个织美人,莫非是神灵指点你我相识!

她说,神灵祈望你将产于越州的精湛织物,让普天下百姓享用!他说,造福天下乃孤之天职也。孤主意已定,尽数买下贵店一概

织物,并带上你一同进京。

凌罗似遂心愿,笑笑不语。

刘知府在旁忍不了,皇上要带你进京呢,还不快快谢恩!

凌罗明眸一闪,樱唇微启:进京逛逛,小女子可喜欢!但眼下还走不成。

皇上说,有何难处尽管说,孤作主!

凌罗说,管辖小女子的神灵还不让走!

皇上相信神灵。既如此,寡人不强求!

凌罗说,为感谢皇上知遇之恩,小女子愿将十二名貌若小女子的时装俏姑奉献,让这些模特儿相随皇上进京……

圣驾北归。三十辆满载绫、罗、绸、缎的大车,浩浩荡荡地驶离越州府城,像一条彩色的河流,流向北方……

 

十二

 

皇上离开越州不久,凌罗将织美人绸缎庄委托房东经营,相偕华三郎再次来到华舍。

华三郎提出要与凌罗成婚。

凌罗说,不忙,普天下都有咱华舍的绫罗绸缎了,咱再办喜事。

华三郎说,这不是成心要咱胡子白了再当新郎!

忽一日,数骑快马从京城直奔越州而来。刘知府跪接圣旨后又急忙带上一彪人马赶往华舍。

皇上将三十大车绫罗绸缎带回京城后,京城也兴起缫丝织绸之热。这种新奇的衣料,不仅博得普神州百姓的喜爱,也得到了陆续前来神州的友邦贵宾的亲睐。

众多友邦邻国提出,希望购买到丝绸发源地的绫罗绸缎。

为此光裕皇帝下旨,命越州知府迅速运送三百大车并三百大船绫罗绸缎进京。

凌罗闻讯,喜遂颜开。

华舍父老叔伯兄弟姐妹们如逢盛大节日,鸣锣放炮,奔走相告。

凌罗和华三郎决定亲自押送车船进京。

凌罗说,三郎,咱们的喜事就在路上办。

华三郎说,我想这一天也该到了!

水陆两路,三百大车和三百大船绫、罗、绸、缎和新产之绢、纱、绉、绨等,浩浩荡荡地运往京城……

三个月后,从京城传来一个喜讯:

凌罗和华三郎奉皇上旨意,押送越州丝绸,西出京都,踏上了去往异邦邻国之路!

神州大地上著名的丝绸之路由此向域外延伸了……